您的当前位置:聋症 > 聋症护理 > 两个男人的故事七
两个男人的故事七
◎编辑/张蕾◎校稿/小虹
niuhuanggongzuoshi.No.73
小跑着跟上趟
事后我才知道,三里河小学的校长并非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荣博去上学。他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先来试试吧,恐怕是够呛。”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最关键的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那时候,离开学只有几天时间了。我们简单布置了一下木樨地的房子,匆匆搬了过去。刚刚收拾停当,开学的日子就到了。
那天早晨,阳光明媚。我牵着荣博的小手,走出了家门。荣博背着小书包,眉开眼笑,一路上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看的出来,第一天上学他挺激动。我的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在打鼓:孩子到了学校能行吗?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问题呢?想着想着,我的手心里开始往外冒汗。荣博问我“你怎么出汗了,爸爸?”我笑笑“天太热了。”
我们爷俩有说有笑地到了三里河小学,进门就看到了荣博奶奶。由于放心不下,她一大早就赶到了学校。荣博奶奶告诉我,考虑到荣博的特殊情况,校长特意把他安排到一个最好的班,班主任是个有着多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一年级的教室在三楼。荣博抓着楼梯扶手,摇摇晃晃、几乎是几步一歇地走了上去。到了教室里,意想不到的问题果真出现了。荣博在家里,一直坐的都是带扶手和靠背的椅子。学生们坐的凳子,他从来没尝试过。能不能坐在凳子上坚持四十五分钟,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班主任说“我从办公室搬一把椅子给荣博坐。”我看了看教室的布局,一把大椅子加在座位中间,后面的课桌、凳子都要依次后移,肯定会影响教室的整齐。并且,椅子比学生坐的凳子高的多,荣博坐上去,后面的同学可能就看不到黑板了。于是,我谢绝了老师的好意,转身问荣博“坐凳子行不行?”他用力点了点头。这时候,上课铃响了。荣博坐到座位上,我走出了教室。
在教室外面来来回回踱了几趟,我发现教室后门上有个洞。从这个洞往里面望去,正好能看见荣博。我弓着身子,瞪大眼睛“偷窥”起来。第一堂课是班主任老师的语文课。荣博用左手死死地抓住课桌的内侧,尽量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这个姿势看起来特别不舒服,好像全身都在使劲儿。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担心他栽下来磕着碰着,又怕他闹出什么动响扰了课堂。
班主任可能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开始是站在讲台上,讲着讲着就走到了荣博的座位前。然后再也没动,一直站在荣博身边上完了一节课。听到下课铃响,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进教室里。荣博浑身大汗淋漓。我拿起他的左手,看到上面已经被硌出了一道紫印儿。我说“今天就先上一节课吧。”荣博摇了摇头“爸爸,我没事。你先走吧。”一副很倔的样子。
第二节课是数学。老师教的是“1、2、3”。这些荣博在家里已经学会了。我只是担心他的体力能不能坚持下来。从那个洞里望过去,荣博的姿势和第一节课时一模一样。半堂课过去了,荣博看起来尽管很吃力,但是并没有出现什么险情。我转身下楼,到外面的操场上透了口气。再折回来,正好刚刚下课。我走进去一看,荣博手上的紫印儿更深了,衣服也湿透了。我拍了拍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领着荣博走出教室的门,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荣博一看就乐了。对于我们爷俩来说,大拇指代表着最热烈的赞扬和五体投地的佩服。每当荣博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一件有难度的事情,我都会竖起大拇指。荣博知道我在夸他干得漂亮,总是格外开心。后来他也学会了。只要我想出一个好点子,他就会伸出大拇指,意思是“爸爸,你太厉害了!”。每到这时,我就会扬扬得意一番,从儿子的佩服中得到一种莫大的成就感。时间长了,这就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大拇指竖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学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之后,第二天、第三天都很顺利。在放学的路上,荣博每天都兴高采烈地给我讲学校的事情。一周之后,问题出现了。荣博的班主任找到我说“我担心荣博会累坏。随堂练习写十个字,别的同学都能完成。他却只能写四个。剩下的六个字他下课以后接着写。所以一天到晚,我看他总是写个不停。没有休息时间,累坏了怎么办呢?”我告诉老师“荣博比较倔,有一股子牛劲儿。让他歇着反而会把他急坏。我们一起给他把关,应该没事。”
考试的时候,由于写字慢,荣博在规定的时间里总是做不完试卷。老师对他格外照顾,在收卷的时候,把荣博单独带到办公室,让他在那儿接着写。荣博每次成绩都不错,但他却不满足。回到家中,他不无苦恼地跟我说“爸爸,我写字太慢了。如果能写快点,我就有时间去检查,还能考得再好一些。”我给他出主意:“你把运算速度提高一些,考数学的时候不就能省下时间来写或者检查了吗?”他听了,高兴地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然后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又进一步帮他分析“要算的快,还要算的准。比速度的话,你再提高也很难赶上别的同学。但是如果你每道题都能保证做对,那么根本就用不着检查,分数还能比别人高。”为了说明这个道理,我还举了许海峰的例子“许海峰七枪打出来的环数比普通人十枪打出来的还高。因为他七枪里有六枪都是十环。如果你做题时能有这样的准头,成绩和名次肯定能再进一步。”荣博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从此,荣博就练习上了“速算”。通常是我们报数,他心算。这样练了一年多,考数学的时候他终于能跟同学们一起交卷了。虽然在有些人看来,这种进步是太不起眼了,只有我们家人知道荣博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小学一至三年级的课程并不重,放学以后很多孩子都是写完作业就去玩了。荣博却很少出门。他先补上随堂练习中没完成的部分,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作业。虽然手不那么听使唤,但荣博一直要求自己写的工整些。他花在写作业上的时间一般是别人的两倍。写完作业,荣博还要练“速算”。睡觉前,他还会翻几页《中国少儿百科全书》。毫不夸张地说,荣博把家里当成了“第二课堂”。
在教育康复方面,最关键的一点是激发孩子对获取知识的渴望。推而广之,所有家庭学前教育的目标也是如此,就是让孩子发自内心地想学习。这比教会孩子很多知识更重要。有强烈的求知欲做基础,好成绩自然会随之而来,顺理成章。对此,我深有体会。尽管每天都学的很辛苦,但荣博从来都是兴致勃勃。他打心眼里喜欢学习,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在家里他一直很勤奋,到了学校更是认认真真、全力以赴。
北京电视台《今日话题》节目曾经做过一期关于荣博的节目。当时他的班主任吕老师讲过一件事“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发现荣博满脸通红,头发像是竖起来了,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我赶紧走过去,问他是不是病了。荣博摇摇头,说听您讲课,我特别激动。那时荣博还不到十岁。小小年纪就知道珍惜学习机会,我真是非常感动。”在吕老师的记忆中,荣博是全班同学中回答问题最多的一个。每当老师提问,他总是第一个举手。在说出答案的同时,他还会提出自己的疑问。这种课上的互动和交流常常让老师欣慰。
靠着勤学好问,荣博顺利地度过了前三年的小学生活。如果把其他孩子的学习过程比作走路,那么荣博绝对是一溜小跑才跟上趟。即使这样,我也很满足了:儿子不仅没掉队,成绩还不错。荣博却偶尔犯嘀咕“爸爸,我一直在学。但为什么总是考不了第一名?”我回答他“你这么努力,在爸爸的心里,你就是第一名。”这话听着像故意安慰他,但实际上是我的真心话。我相信,一个人只要一直在努力,结果不言而喻。
除了学习,荣博在别的方面也很有收获。有一天,在放学路上,他告诉我“爸爸,我今天和同学们一起去踢球了。我是守门员。”说这话时,他一脸美滋滋的表情。原来,上体育课的时候,荣博扶着墙慢慢地走下三楼,然后再一点一点地蹭到球门前。这时候,足球正好滚到了荣博脚下,他就顺势踢了一脚。同学们都给他叫好,还让他当了一回守门员。我问荣博“摔着没有?”他笑呵呵地说“摔了,但是一点也不疼。”我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荣博凭借着良好的表现成为了同年级中第一批少先队员。入队仪式安排在天安门广场举行。荣博的老师事先找我商量“这次活动参加的人比较多,大家都坐大巴车去,到时候可能会比较乱。荣博是不是就不要去了?回来我们可以再组织一个小型的仪式,给他补上。”我说“仪式一定要参加。我把他从家里带过去吧。到天安门广场和同学们汇合。”
那天清早,我和荣博坐公交车到了天安门广场。两个同学走过来,一左一右搀着荣博进了队列。我退后一段距离,远远地观望。仪式庄严隆重。《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响起,在嘹亮激昂的歌声中,孩子们举起拳头宣誓,稚嫩而整齐的童声回荡在整个广场上。在孩子们身后是正在冉冉升起的旭日。我被眼前的场景感染得心潮澎湃。
在别的家长看来,进入少先队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种必然,没什么值得兴奋的。但是在我的心目中,由于荣博是个残疾孩子,人生中没有什么东西是唾手可得的。所以他一点一滴的进步都会让我激动不已,并从中体会到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和我时常有收获的状况不同,在中国的家庭教育中,家长一直充当的是“付出者”的角色。这便引发了一个常见的问题:一方面,家长在物质、精力、体力上长年累月地付出;另一方面,家长所要求的回报就是希望孩子按照大人们设计好的轨道来发展。一旦出现偏差和背离,家长就会全力纠正并加紧督促。两代人之间的矛盾往往由此产生。我经常看到有人这样数落孩子“我辛辛苦苦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么不争气对得起我吗?”小孩在一边垂头丧气,满腹委屈,听烦了忍不住回一句“又不是我求着你操心受累的!”我偶尔瞥见孩子试卷上的分数,居然比荣博还要高几分。是别的家长要求太高还是我胸无大志?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也没有结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像我这种容易满足的父亲和孩子相处起来,更容易形成一种融洽、亲密的朋友关系。
在小学的前三年里,荣博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都会把今天学到的东西以及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统统讲给我听。末了,他总会加上一句“今天挺有收获的。”我经常会打断他的叙述,有感而发评点一番。我们爷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这时的荣博神采飞扬。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学习所带给他的充实和愉快。天长日久,这渐渐成了一种独特的自我激励方式,其效果要比物质奖励持久得多。儿子每天都在进步,这种纵向的比较让我塌实又满足。荣博的身体条件,使他根本不具备和别的孩子进行横向比较的基础。我从未拿他和正常孩子相提并论。
如果把学校教育看作一场比赛,那么荣博只是个不入流的选手。我不敢奢望他摘金夺银,而只希望尽最大努力缩小和别的参赛者之间的差距。这种情况下,要想鼓舞斗志,只能跟自己比。每次考试完了之后,我想知道的是荣博的成绩跟上次比有没有进步,而不是有多少个孩子排在荣博前面,他们的分数如何。不知道是这种做法真的有科学依据还是误打误撞,总之,荣博在学习中不仅没被落下,反而稳扎稳打,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也许是纵向比较所带给我们的意外收获吧。
荣博到了挪威之后,被很多当地的媒体称为“来自东方的奇迹”。对于这个说法,我一直有些犯嘀咕,感觉“造神”的味道太浓了。我本是一个凡夫俗子,培养出来的孩子也不可能完美无缺。实事求是地讲,在十几年的教育过程中,我和荣博都犯过糊涂、走过弯路,屡屡误入歧途。回顾这个磕磕绊绊的过程,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讲。
我成了“刺头”家长
在小学的前三年,荣博的班主任一直是那位和蔼可亲的老教师。在他的呵护和关照下,容博在学校里过得非常愉快。没想到荣博上了四年级之后,风云突变,很多潜伏的矛盾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是荣博换了班主任。在那位老教师退休之后,一个刚从外校调来的年轻男老师接手了荣博所在的班级。和前任班主任相比,他对荣博要“苛刻”得多。四年级的课程里有了“劳动技能课”。孩子们在课上学习剪纸、泥巴雕塑,用纸折小船、大雁。对于那些健康的孩子来说,这门课又简单又有趣。但是荣博却愁得直挠头。他的手总是在不停地颤抖,拿剪刀都很吃力,更别说用剪刀剪出一个具体的图案了。下课的时候,别的同学都能交上自己的作品,荣博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如果换作原来的老教师,这门劳动技能课肯定就让荣博免修了。但是这位新班主任却迟迟不发话。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课上受罪,我忍不住心头火起。在家长会上,当着那位老师的面,我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认为学校应该根据荣博的身体情况,给他开设一门特殊的劳动技能课。这样一刀切肯定不行。老师应该再多费些心思。”话里透着明显的不满。在座的家长面面相觑,班主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氛特别尴尬。
劳动技能课的问题还没解决,学校里又接连发生了好几件不愉快的事情;一次是荣博被别的同学欺负了,还有两回是荣博上体育课的时候被别人撞倒了。我三番五次地找荣博的班主任反映问题。由于先前那次打交道的经历,再加上每次见面我都正在气头上,这种沟通就变得疙疙瘩瘩,十分别扭。我觉得这位老师有些不尽情理,在他眼里我肯定也是不可理喻。
后来我干脆直接跑到校长那里“告状”。校长也有些犯难。三里河小学原来没有接收过残疾孩子,荣博是第一个。遇到这些前所未有的问题,学校一下子也拿不出太好的解决办法。那段时间我成了校办室的常客。校长是个开通而随和的人,在我的一再要求下,他最大限度地给荣博开了“绿灯”:上劳动技能课的时候,荣博可以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体育课免修;要求其他同学对荣博谦让有加。
累累战果让人得意。我甚至起了这种念头:只要荣博在学校里过的舒心、快乐,我宁愿把“刺头家长”一直当下去。
恶果初现端倪
在校长出面把所有事情“摆平”之后,荣博终于过上了太平日子。但是好景不长,很快我发现荣博的情绪不对头,放学的时候总是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问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他摇摇头,告诉我同学们现在都远远地躲着他,好像他是个怪物。体育课和劳动技能课免修之后,送博和其他孩子的共同话题也少了很多,曾经丰富多彩的学校生活变得单调了。
从那时起,我才隐隐地意识到在荣博与学校的关系上,我处理的有些不妥。当初历尽千辛万苦把荣博送到正常的小学,为的就是让他和健康的孩子一起成长。事到如今,我却亲手逼着学校在荣博和其他孩子之间筑起一道高墙。墙内的荣博是安全的,但也是封闭的、孤独的。与外界沟通、交流的大门好不容易才向荣博敞开,转眼之间就又关上了。
更可怕的是,荣博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处处使用“特权”。“我是残疾孩子”成了他的口头禅。这句说辞威力大无边:想推卸义务和责任的时候,它成了万无一失的挡箭牌;不思进取的情况下,它又是永远的退路。
有一天,我去接荣博放学。走到荣博他们班门口,我看到几个同学正在打扫教室。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非常认真。但是偌大的教室总有一些犄角旮旯被漏掉。我一眼瞥见讲台边上还有一片纸没被扫到。等荣博出来,我给他指了指那张纸片,说“你去捡起来。”没想到,荣博脖子一拧“老师说我是残疾孩子,不用去干这些”。说这话时,他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四年级的一次期末考试,荣博考了第四名。把成绩单拿回家之后,荣博得意扬扬地说“爸,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个残疾人呢。”我听了之后,觉得很不舒服,但是转念一想,孩子学习成绩这么好,我对于这些“细节”也就不必斤斤计较了。
人们常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思想认识上的偏差导致荣博走上了弯路。小学四、五年级,荣博在班里的排名下降了,更要命的是他和同学之间越来越陌生和疏远了。
峰回路转
就在我和荣博朝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的时候,有个老师拉了我们一把。荣博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和心态,离不开老师在关键时刻的点拨。
六年级,荣博所在的班换了语文老师。这位老师是国家特级教师,课讲得特别好。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荣博总要模仿着老师的语气、神态,把当天的上课内容讲给我听。我原来从没发现荣博还有这方面的潜能。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完全“入戏”了。我在一旁听着,被荣博的复述深深地吸引了。讲到有意思的地方,爷俩一起开怀大笑;说到感人之处,我们常常动情。记得有一次,荣博讲《金色的鱼钩》。最后,鱼炖好了,那位饿得奄奄一息的老兵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讲完之后,有好几分钟,我们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语文老师成了荣博最崇拜的人。一天,他找到荣博,说“以后你也参加值日吧,拿簸箕敛垃圾,帮着我检查同学们的文具。”荣博特别痛快地答应下来。这些活儿荣博原来没做过,而且也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打心眼里喜欢、钦佩这位老师,所以做起来尽心尽力,格外认真。轮到荣博值日的时候,别的同学先把垃圾扫到一起,荣博用簸箕倒到垃圾箱里去。有时候别的同学劲儿使大了,把垃圾扫到了荣博拿簸箕的手上。正当那个同学为没有对荣博“谦让有加”而忐忑不安时,荣博满不在乎地一笑,转身倒垃圾去了。对这一切,我看在眼中,乐在心里。
为此老师在班会上表扬了荣博,并很快又交给他一项新任务——介绍语文学习的经验,帮助同学提高阅读能力和作文水平。容博从小就喜欢听成语故事,平时特别爱读书,语文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原来他一直埋头啃书,和同学之间没什么交流。自从接受了老师布置的任务,荣博每读一本好书,都会向同学们推荐。下课时间,大家还经常凑在一块儿,聊几句看书的心得体会。每天傍晚,从学校出来,荣博都是兴高采烈的,边走边跟我说“嗨,爸爸,你知道吗?老师今天又表扬我了……”
荣博重新成了班集体的一份子。和同学沟通、相处的过程也并不总是和风细雨,这其中夹杂着很多“小插曲”,有些甚至充满了火药味儿。有一次,下课的时候,走在后面的同学嫌荣博走得太慢,就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荣博站定之后,回过头来跟那个同学吵了几句。随后矛盾逐渐升级:先是那个同学把荣博的铅笔盒摔在课桌上,荣博的火气也上来了,回敬了一个同样的举动,然后对着撒了一地的东西狠狠跺上一脚,把人家的一支钢笔跺成了两截。我到了学校,看见荣博正在面红耳赤地和人争吵,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挤进去,把荣博领到走廊里,告诉他“你这样做不对”。荣博一听更急了,他连说带比划地向我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是他先动手,怎么倒成了我不对?”荣博特别委屈。
晚上回到家里,荣博慢慢冷静下来了。吃完晚饭,他主动找我当参谋“爸,你说今天的事该怎么办?”我乐得当个“狗头军师”,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合盘托出“今天你错就错在以暴治暴,报复别人。明天咱们先赔那个同学一支钢笔,然后你在班会做个检查。”荣博听完半天没吱声。我知道他有点抹不开面子。看着我满怀期待的目光,荣博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去商店买了一支新钢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把钢笔递给了昨天和荣博起争执的那个孩子,并代表荣博正式向他道歉。在这个过程中,我并没觉得一个大人向孩子道歉是件难为情的事,我习惯了知错就改、坦坦荡荡。荣博一直站在我旁边。等我走出教室,他跟过来说“爸爸,我有勇气做检查了。”按照惯例,这天正好是开班会的日子。我跟班主任说了容博要做检查的事,老师摆摆手“你都赔给他一支笔了,这检查就免了吧。毕竟是那个同学先推了荣博一下。”我一再坚持,说“您在班会上哪怕只抽出五分钟时间,这检查一定要做。”老师被我缠得没办法,笑了笑,算是同意了。那天,荣博平生第一次做检查。众目睽睽之下,荣博诚恳而认真地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很多年之后回头再看,我在这件事上的“固执”和“极端”不无道理。从此以后,荣博的处世原则中又多了一条:要勇于承认和改正错误,残疾人也不例外。
上了六年级,升学考试的压力迎面扑来,上课时的节奏就快了很多。荣博越来越为做笔记的事发愁。由于写字太慢,荣博总是跟不上老师的板书。前几年功课不重,荣博每天放学后都要借同学的笔记,回家补上。如今,在老师和家长的督促下,每个同学回家之后都要复习一下当天的学习内容。课堂笔记理所当然也就不再借给荣博了。这下可把荣博急坏了。有好几回,课间的时候,别的同学要擦黑板,荣博上去拦着“不许擦,我还没抄下来呢。”负责值日的同学很为难:不擦黑板,后边的课怎么上?我听说之后,找荣博认真地谈了一次。最后达成了共识:每个人都必须努力适应集体,千方百计跟上趟。永远不可能让集体迁就你一个人。我们爷俩一起自创了一套“荣式笔记法”。别人做笔记用的是笔,荣博做笔记用的是脑。在记不下笔记的情况下,要想有一个好成绩,一定要最大限度地提高听课效率,争取当场记忆、随堂消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个简单的笔记:记下标题和老师划虚线的重点部分。其余的再找老师慢慢补。靠着“荣式笔记法”,荣博不仅没掉队,而且成绩越来越好。
小鞋匠教育了我
荣博上了初中以后,有一段时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三天两头往校办室跑,为了给荣博争取特殊权益,我像中了魔怔一样,做出了很多荒唐可笑的事。其中一件就是要求撤换数学老师。
荣博初二的时候,班上新换了一名年轻的数学老师。一些家长从孩子嘴里知道了这件事,就开始担心这位老师缺乏教学经验,会耽误了孩子。他们公推我作为家长代表去跟学校交涉。当时我对这个老师的讲课水平一点儿也不了解。之所以要告他的状,完全是出于私心。我的想法是“这位老师这么年轻,婚都没结呐,他能体谅我们这个特殊家庭的不易吗?如果换成一个中年老师,肯定对荣博更照顾一些”我给校长写了一封信,指出了这位老师的诸多不足。全班三十多个学生家长都在信上签了名。学校很快换了老师。但是结果却让人失望:新来的老师并没表现出比前任更高明的地方,对荣博也没有额外关照。
我又拐到了弯路上,在同样的地方再次跌倒。仔细琢磨里面的原因,应试教育所导致的功利思想无疑是罪魁祸首。上了初中以后,学习压力和小学时不可同日而语,学生之间的竞争特别激烈。大大小小的考试都要排名,这对孩子和家长都是一个强烈的刺激。“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在这样的氛围中,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荣博的成绩上,身心健康、全面发展这些问题都被统统抛在了脑后。怎么让荣博在学习和考试中出类拔萃?我绞尽脑汁。
我把《残疾人保护法》、《残疾人保护条例》来来回回翻了无数遍,直到对其中的法规、条例烂熟于胸,讲起来头头是道。这些都成了我“斗争”的武器。每当争取来一个“特殊政策”,我都倍感欢欣鼓舞,非常自豪。终于有一天,这份盲目而愚昧的自豪被一个小鞋匠打破了。
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腿有残疾的修鞋匠。由于荣博的缘故,我看到身体有缺陷的人总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看着那个鞋匠吃力地摆弄工具,我心里一动走了上去。“帮忙把后跟钉一下”我随便找了个借口。他拿过我的鞋看了一眼,叹口气说“这鞋还是新的呢,根本不用钉。现在好心人真多。”我执意要修,他就一边干活,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我上中学的时候,成绩挺好的。可是在老师的眼里,我以后能自食其力就很不错了,上高中考大学连想都不要想。虽然对我各方面都挺照顾,但显然是把我打入另册的。我平时考试考多少分根本没人在意,犯了错误老师也不批评我。一句话,就是学校对我没有任何期望和要求。中学毕业以后,我上了职高,学的是汽车修理。可是我的身体条件根本不适合修车,所以上了一年,我就辍学了,出来修鞋”听着他的话,我的后背不禁开始冒冷汗:鞋匠中学时的经历和荣博现在的情形多像啊,只不过学校没有把荣博打入另册,而我却步步进逼,逼着学校对荣博另眼相待!这样下去,学校迟早也会放弃荣博,任其自生自灭。
我挤出一副笑脸,安慰小鞋匠:“你现在干得不错呀……”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好多人看我可怜,特意找我来修鞋。如果鞋一点毛病没有,就干脆钉个跟儿;有点小问题的,修一次本来只要五块钱,他们却扔下二十块钱就走。这多给的十五块钱就是对我的施舍。我心里不舒服啊,这样活着没有尊严。”他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荣博今后是否会和小鞋匠一样活在人们的怜悯中呢?这滋味该多么难受!
爱上挪威森林
荣博在挪威的第二个学期是转折点。在极其别扭地“模仿”别人几个月之后,荣博终于尝到了甜头儿。他不再是只会啃书和考试的书呆子,他的足迹遍及舞厅、泳池、足球场……其中,荣博最喜欢的是挪威的森林。春天,森林是踏青的好去处;夏天,郁郁葱葱的草地成了绝妙的天然球场;秋雨过后,荣博喜欢和同学们一起到森林里采蘑菇;冬天,那里又成了堆雪人、打雪仗的乐园。荣博变得更平和、更开朗了。感谢挪威森林,为荣博记录下一段阳光灿烂的青春。
从国王到平民
荣博第一次回家过寒假的时候,把学校里发生的事该个儿给我讲了一遍。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爸爸,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在我们学校里,根本就没有国王。那些不仅成绩好、社会活动能力也相当出色的同学都不能这么说,我就更算不上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暗自高兴。这种“平民心态”正是我多年来追求的一种理想状态。很多媒体在采访荣博的时候,都说“荣博不像别的残疾孩子那样自卑,从来没有怯生生的时候,总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在国内的时候,由于成绩突出,老师表扬不断,荣博的身上总会有一种尖子生的优越感。后来又加上顺利出国以及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荣博的自信一度膨胀到了自傲的程度。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也没什么好办法。这种自傲发展到了极致,就有了“我是国王”这样的狂言。为了保持自己的心理优势,荣博总拿自己的长项比别人的短处,比如学习成绩和英语水平。但是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像体育运动、社团活动,荣博一概回避,既不参加也不做评价。当别人指出他这些方面的缺陷时,他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高姿态“这些和学习无关的活动,我不屑于参加。”
好在挪威的经历把荣博的偏激心态给“扳”了过来。在挪威世界联合学院,老师并没有因为荣博是个残疾人而对他区别对待。像游泳、皮划艇这些体育方面的必修课,学校要求荣博必须参加。此外,荣博还需要和其他同学一样通过社团活动挣足学分。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博,你只是在生活中存在某些障碍,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学校给荣博的唯一一项特殊照顾是宽限时间,别人用个课时完成的社团活动,允许荣博用个小时完成。仅此而已。荣博再也不能用“我不屑于参加”当挡箭牌了。学校的一视同仁让荣博没了退路。
同时,那些平时热衷于各种社会活动的同学,大多在学习上也非常出色。荣博的旧观念开始动摇了。他原来一贯坚持:好学生就要心无旁骛,专心学习,千万不能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分神。到了挪威,他才发现考高分并不难,难的是既要保持成绩,又要兼顾许多其他的事情。只有八面玲珑,才会得到老师的表扬、同学们的钦佩。自己不仅不是国王,连一个称职的平民都还算不上。
这次回家,荣博看起来不像出国前那么意气风发了。一天晚上,他凑到我跟前说:“爸爸,我按着你支的招去做,凡事都学着别人的样子,但是说实话,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感觉,总是觉得别扭。”我安慰他:“再坚持一下,过些日子就好了”
回到挪威,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郊游。听说目的地是个荒岛,荣博赶紧找了个二年级的中国学生打听了一下。那位师兄告诉荣博“学校里每年都会组织一两次。说是郊游,其实就是拉练。经常要爬上爬下,路上还有很多小石子,特别咯脚。碰到荆棘灌木,要小心”荣博被唬得直吐舌头。
从师兄宿舍出来,荣博直接进了老师的办公室,开门见山:“这次活动我不去了,根本坚持不下来。”老师回答得也很干脆:“不行,你必须得去。这是学校的规定。”
到了郊游的那一天,荣博发现情况跟师兄说的差不多,不是石子就是灌木丛,走起来简直就是一步一摇晃,三步一踉跄。其他的同学早就跑的没影了,就剩下荣博和带队老师走在后面。
挪威的冬天日头特别短,下午两三点钟,太阳就在快偏到山后面去了,周围已经有了暮气。挪威人口稀少,郊游的路上更是连个人影也看不到。荣博越走越心虚,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开口问一句:“老师,这路怎么这么偏僻?我要是跟大部队走散了,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呀?”
老师有心要考验一下荣博,故意板起脸来,非常严肃地告诉他“没有。周围的情况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人经过。所以咱俩得赶紧跟上”说完之后,老师就快走了几步。荣博真害怕了。尽管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石子荆棘都顾不得了。
最后,当荣博跌跌撞撞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脚上穿的胶鞋不知什么时候被割了个大口子,底子和鞋帮彻底分了家。荣博趿拉着鞋回到宿舍,像个麻袋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晚饭没吃,脸也没洗,荣博就睡着了。
后来他写信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这样累过,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脚早就没知觉了。但是,我没掉队,我终于坚持下来了。”
参加足球比赛
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有一支全部由残疾人组成的足球队。虽然他们身体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是对足球的喜爱却比很多健全人还要狂热。他们几乎每周都会组织比赛,邀请别的球队来参加。渐渐地,他们在附近的几个小镇上有了些名气。
挪威世界联合学院的校足球队经常应邀前往,和他们踢比赛。老师处于好意,几次邀请荣博代表学校参加和残疾人足球队的比赛。荣博却坚决拒绝了。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学校足球队里都是正常人,他们从小踢球一直到现在,水平都很高,我夹在其中也太刺眼了。再说,这得耽误多少学习时间呀。
学校本来是想通过体育比赛,让荣博和其他的残疾人有一个交流的机会。但是这番良苦用心却得不到荣博的理解和支持。没办法,最后校长亲自出马,找荣博谈话。荣博眼见着躲不过去了,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去踢了一场球。没想到这一试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从荣博随后写来的信中,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心里的震撼。
“爸爸,当我把足球放在草地上,开球门球的时候,那种兴奋的感觉简直难以形容。虽然在国内的时候,你也带我去踢过球,但是这次是我头一回以一个正式队员的身份,跟那些和我一样的残疾人进行比赛。作为守门员,每扑住一个球,我都会觉得特过瘾。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踢球可以有这么多的乐趣和成就感。”
“对方队员有一些比我残疾还严重,但是他们的快乐、自信超出你的想象。说实话,我的守门水平实在有限,但是对手的射门也是很业余、很业余的(荣博特意用了两个“很业余”来形容残疾人球队)。尽管这样,他们在场上拼抢却非常积极。每次好不容易得到球之后,他们都非常认真地去传球、射门,尽自己最大努力踢好。但是他们的射门往往会偏出球门好几米。看到球飞出底线,射门的队员一脸遗憾。但是还没等我开球,他就已经跑回了自己熟悉的位置,开始投入到下一轮的拼抢中。这一切都让我特别感动。残疾人对生活的热爱一点也不亚于健全人,我们的日子一样可以丰富多彩。这是我那天最大的收获。”
“最终的比分是5:2,我们学校赢了。以实际水平来说,这个比分换成10:0也不过分。但是,我的校友们故意放水,让对方也进了两个球。最后大家都特别高兴,尤其是进了球的两个残疾人,看起来欢天喜地的。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同学是那么善良、人道、可亲可敬。”
纵情雪地
挪威的冬天漫长而寒冷。森林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白皑皑一片,煞是好看。荣博穿上了从国内带去的羽绒服和绒裤,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本来走路就不利索,再加上路滑,荣博有时走着走着就会脚底拌蒜,摔个大马趴。由于穿得太厚,他经常会挣扎半天才能爬起来。
别的同学却没有因为天冷而减少户外运动。他们依旧生龙活虎地在森林里又跑又跳,甚至不时躺在雪地上打几个滚。最酷的是一个来自格陵兰岛的同学。他每天都只穿T恤和短裤在冰天雪地里跑步。整整一个学期,从未间断。很快,有好几个人提醒荣博“博,你穿得太多了,活动不开。”
听了他们的劝告,荣博试着把厚衣服脱掉,轻装上阵。刚出门,就觉得寒风刺骨,荣博赶快紧走了几步。为了不被冻感冒,荣博一口气在森林里走了几公里,一直走到头上微微冒汗,才停下来。长长地吁口气,浑身舒畅极了。
一天,荣博病了,高烧三十九度,医院,没想到医生却不给开药:“你去森林里快走几公里,出出汗就好了。”然后塞给荣博几个大冰袋。回到宿舍,荣博倒在床上,烧得晕乎乎的。同宿舍的几个同学轮流把冰袋放在荣博的额头上。第二天体温竟然奇迹般地降到了三十七度。按照医生的建议,荣博又在森林里走了几公里,到最后不仅头不晕了,而且格外神清气爽起来。靠着物理降温和运动疗法,荣博挺过了一场重感冒。
从那以后,荣博就把散步的习惯坚持了下来。在途中,他经常能遇到打雪仗、堆雪人的同学。他们发明的各种新奇玩法让荣博大开眼界。雪球可以用各种“机关”发射出去;运动战、游击战、阵地战等各种战略战术都被活学活用到打雪仗中去;雪人可以被堆成各种形状,两个圆球摞一起再插个胡萝卜,那是最没创意的雪人,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唾弃”。看着同学们灵光一闪,造出来的滑稽可爱的雪人,荣博常常被逗得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中,挪威森林成了荣博生活中难以割舍的部分。走在森林里,荣博经常会收获很多惊喜和快乐。偶尔遇到烦心事,荣博也会躲在森林深处吼上一曲《万里长城永不倒》或者《英雄赞歌》,所有的不快都顺着参天大树的枝桠飞到了九霄云外。
采蘑菇
一年级第二学期,荣博的课程表里加了一项——采蘑菇。在课上,老师详细地讲解哪种蘑菇是有毒的,哪些不仅没毒而且非常好吃。然后再告诉大家一些采摘的技巧。
按照国内的教育体制,这门课是绝对的副科,类似于手工课、劳动技能课、音乐课。所以荣博听得很不认真,总想着这又不是什么正经课,好歹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很快,这门课进入到了实践阶段。一场大雨过后,老师带领大家去森林里采蘑菇。各种工具一应俱全,毫不马虎:每人一副手套、一个大竹筐、一辆自行车(中间有几公里的路程)。考虑到荣博不会骑自行车,老师特意帮他找了辆三轮车。荣博上去一试,居然骑得很稳,就是速度慢点儿。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兴致特别高。有的同学还带头唱起歌来。荣博也很兴奋。由于行走不便,他从小到大基本没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户外活动。上次的荒岛拉练算一回,但是因为急着赶路,荣博根本没体会到郊游的乐趣。现在,骑在三轮车上,享受着新鲜的空气、秀丽的田园景色、同伴们的欢歌笑语,荣博的心情好极了。
到了目的地之后,大家一轰而散,分头去采蘑菇去了。荣博心里叫苦不迭:“平时上课没好好听,这下可怎么办呢?我连毒蘑菇和能吃的蘑菇都分不清。”只好跟在一个同学的后面,学着他的样子给蘑菇“相面”。半小时过去了,那个同学已经采了半筐的蘑菇,荣博的筐底儿还没盖满。荣博急了,干脆一把胡噜上去,揪起好几棵。
一小时之后,老师的集合哨吹响了。大家围过来,各自摆出自己的“战利品”比一比。看到荣博筐里的蘑菇,大家忍不住笑起来,荣博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没按老师讲的方法去拔,很多蘑菇被拦腰揪断,七零八落地撒了一筐,看起来狼狈不堪。
没想到更狼狈的事还在后面。采完蘑菇以后,大家原路返回学校,然后进行下一项——卖蘑菇。同学们和小商小贩一样,挤到集贸市场里去“练摊”。为了把自己筐里的蘑菇卖个好价钱,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把蘑菇码得整整齐齐,分成几份,分别用袋子装好,博取顾客的“印象分”;有的猛吆喝;有的和当地的商贩联合起来搞“联营”,趁机把蘑菇推销给他们的老买主……
最后,那些又大又好的蘑菇很快顺利出手,价钱也比较理想,而荣博只能以“跳楼价”把散碎得不成样子的蘑菇“甩”了出去。
尽管战绩不佳,但是荣博回来之后却兴高采烈。骑三轮车、采蘑菇、卖蘑菇,这一切都太新鲜了。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荣博还新学了好几句挪威语。看着筐里星星点点的蘑菇沫儿,荣博久久回味,意犹未尽。
渐渐地,荣博摸索出了一套采蘑菇的窍门,筐里的“战利品”看起来也有模有样了。通过卖蘑菇,荣博的挪威语突飞猛进。他和当地人之间的聊天更自如了,饮食、文化、宗教,几乎无所不谈。荣博逐渐走进了田园牧歌式的北欧生活。
舞动青春
在挪威世界联合学院,每到周末的晚上,学校里总是格外热闹。“周末舞会”场场爆满,大家在舞厅里疯狂地宣泄着自己的热情。刚到挪威的时候,荣博特别头疼过周末,尤其讨厌舞厅,偶尔从附近经过,总是被震耳欲聋的音乐搅得心烦意乱。即使在决心模仿别人之后,他对舞厅也一直“敬而远之”。
一天,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死说活说,把荣博“拖”进了舞厅。荣博进去之后就坐到一个角落里旁观。那个同学也不管他,自己跑到舞池里疯跳去了。
坐了一会儿,荣博发现舞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乌烟瘴气、一片嘈杂。除了劲爆的迪斯科之外,这里也有比较舒缓、优雅的交谊舞,甚至还有人表演高难度的“国标舞”——伦巴、探戈、恰恰。虽然对跳舞没什么研究,但是荣博也能感觉到几场国标舞跳得确实赏心悦目,非常漂亮。
忽然,灯光暗了下来,重金属音乐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全场的人都尖叫着跃入舞池当中,挥汗如雨地扭动起来。尽管水平不一、姿势各异,但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天不顾地不顾的劲头,全场升腾起一股灼人的热力。荣博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着手舞足蹈。
这时候,和荣博一起来的那个同学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拽住荣博的胳膊,就往舞池里钻。荣博连连摆手“不行,我不会跳”。但音乐声实在太大,面对面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那个同学一直把荣博带到了舞池中央。荣博试着把胳膊举起来晃了两下,自己都觉得动作特别滑稽,像个大笨熊一样可笑。但是看看周围,大家都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人笑他。荣博的心彻底放下来了,开始随意地摆动。有时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荣博的“sorry”还没出口,对方就笑着摇摇头,继续疯狂去了。
从舞厅回来,荣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畅。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睡得特别香。从那以后,每隔一两周,荣博就要参加一次周末舞会。在同学的点拨下,他的动作也好看多了。
荣博在电子邮件中写道:“原来我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另类。虽然成绩很好,但其他的活动都不行、都不参加。由于身体原因,我注定要走一条和别人不一样的道路,那就是只能在学习中寻找自尊和快乐。但是现在,我的生活和健全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留学经历带给我的最大收获也就在于此吧。”
体育全能选手
荣博从小就爱看体育比赛,从足、篮、排球三大项到短道速滑、柔道、竞走等“冷门”,他都有很高的热情。只是多年来,他“只看不练”,除了偶尔打几下乒乓球,其他的都没玩过。
到了挪威,荣博“免体”(体育课免修、体育考试免测)的特权被彻底剥夺。他必须和其他同学一样参加拉练、定期游泳。开始,这让荣博很痛苦——拉练走得鞋底鞋帮分家,游泳被淹得够呛,但是随后的踢足球、跳舞使荣博渐渐地喜欢上了出汗的感觉。学校里有一个很大的健身房,同学们下课以后经常光顾那里,荣博也跟着去。别人练哑铃、玩跑步机,荣博戴上拳击手套,打沙袋。很快,荣博就大汗淋漓。久而久之,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如果一连几天都不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出一身汗,荣博就会非常难受。
尽管身体素质越来越好,但游泳仍然是荣博的一个大难题。自从第一次进泳池呛了好几口水之后,荣博对游泳一直发怵。但是老师并没有给荣博亮绿灯,而是严格遵照学校的规定,每周都要盯着荣博是否按时去游泳。没办法,荣博只好硬着头皮,跳到泳池里去扑腾。半年下来,荣博自创了一套毛毛虫式的泳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像个大虫子一样,在水里缓缓蠕动。”现在,荣博已经能用这个姿势一口气游上五十米。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毕业时,争取一次能游一百五十米。
除了游泳,学校里还有一门体育必修课——皮划艇。荣博第一次上这门课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在湍急的溪流中,皮划艇看上去就像一片飘零的树叶,随时有可能被打翻。所有的同学都要身穿救生衣,划上三公里。
轮到荣博的时候,他拼命摇头,死活不肯坐到皮划艇里去。老师问“为什么?”荣博说“在国内,每次划船,都是爸爸妈妈划,我在一边看。我连船都不会划,怎么能划皮划艇呢?”老师笑笑“你这不叫理由。”看荣博实在害怕,老师也没强迫。但是要求他每次都去上课。
几次之后,荣博终于颤巍巍地上了皮划艇。后来随着游泳水平的提高,荣博不那么怕水了。他在皮划艇上也显得从容了很多。
荣博给家里打电话,笑称自己成了“体育健将、全能选手”。我听了感慨良久:从当年医生眼里“终身坐在轮椅”上的重度脑瘫婴儿,到学会走路、上学、出国,再到今天的“全能选手”,荣博正在一步步地改写着自己的命运。作为一个父亲,最大的幸福也莫过于此吧。
(本文为连载,转自丁香园论坛,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千金易买,牛黄难得~~
白殿疯早期图片中科白癜风医院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