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是如此想念您父亲nbsp

那天我坐车从学校回宁城，路途中经过双凫铺，车子在街上突然嘎止，本来听着音乐的我，随着车子的那个刹车声猛然抬起头来。我望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那些看上去见过很多次面却没有打过招呼的家乡人民熟悉的脸，都从我眼前闪过。

自从年10月4日我嫁到这个小镇来以后，这儿的一切都慢慢变得熟悉起来。然而在八年后的那天，我望着这熟悉的一切，竟然泪水狂流。八年里没有哪个节日不挂牵这个小镇；八年里没有哪一天不对这个小镇日夜思念；八年里，没有哪一个春节不是在这个小镇上度过。她繁华、她淳朴、她勤奋、她节省，她虽地处偏僻，然而却是我经常魂牵梦萦的家园。我期盼在这个小镇生活幸福，于是我们努力奋斗，从出门时两手空空，到现在衣食无忧，八年里几乎每天我都在奔腾不息。

然而，今年也就是年1月28日晚上9点30分，随着您最后一声吐气，我和小镇的感情就似乎不再那么亲近。车子缓缓前行，思绪飞扬在与您相处的这八年记忆里。我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记忆林林总总，让心一阵阵地痛。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心疼竟是让人如此战栗，也第一次意识，到，生命中一个最爱我的人从此永远离开，带给我的深深悔意是如此让我的心憋闷。

那几天里，以致到后来的好几次梦中，我久久不能放过自己，久久不能接受没有您疼爱的自己。这个周末就是父亲节，活到86岁高龄的您，也许都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也有个日子是专门为您而设的吧，因为我们未曾让您知道世界上有父亲节。而今天，我鼓足勇气，潸然泪下，也只为写下这些文字，纪念您走的第一个父亲节......

年10月，我和先生相识，知道了他的家庭，知道了他的所有。我们像所有恋人一样相互扶持，我还专门放弃了江苏的工作，来到昆明和他相伴。和所有恋人不同的却是，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他的父亲老来得子，身体又不好，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两个儿女长大，根本没有什么殷实的家底。所以我们直到认识后两年时间里才一分分攒够结婚的钱于年10月4日完婚。也正是那年那月的那一天，我正式来到这个家，真正成为他们家的分子，真正称呼这个背驼到地上的老嗲嗲为：“牙牙（爸爸的另一种称呼）！”

我不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老了，年龄比我外公还大，更别说他驼背弯腰到地上去了，而是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十足自私、自利、抠门绝顶又小气老婆的糟老头子。

结婚后，我们还得回昆明，可是刚到昆明不久，家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母亲在电话里和先生倾诉：“儿子，你们要转业回家，娘受不了你屋里牙，天天守着我，看不得我出去，一出去就怀疑这里怀疑那里，捡得封边就是印（方言，意思是空穴来风），我每天没有自由了！”娘的哭诉，让我更加讨厌这个老头子，一天在屋不晓得享福，天天吵什么？我们没有办法，那年先生刚调正连，我也刚干出点成绩，真不想离开四季如春的昆明。

但“父母在不远游”，虽然游有方，可是娘的感受，我们怎能不管呢！于是我们双双放弃昆明的打拼，回到宁静之城。他准备转业，我准备生孩子。当我们回到家里时，我已经有7个月的身孕。没想到回来后，老头并没有什么改变，反而变本加厉。而且他不仅仅是监视母亲，连我这个儿媳妇都监视起来。只要我出去到邻居家坐坐，他就会在墙这边喊我回家。在他眼中，所有人都不是好人，而是专门破坏别人的家庭、煽风点火的人。

而那时候我真的无法忍受，有一天洗完澡我和先生去散步去了，回到家时，看到二老扛的扛着竹篙，拿的拿着锄头，打到车路边上来了。我们急忙赶回家，只见父亲气喘吁吁地数落着母亲的不是。他耳朵不听见，不管我怎么解释，他就是觉得我们在袒护母亲。在我们看来，老头真的是不可救药了。家里被两老打得支离破碎，连凳子都摔坏了好几张。那时的我，如不是身怀六甲，也许早就远走高飞了吧。

第二天我们还没有起床，他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弯着身子爬到楼上了，他说上来找人，先生气不打一处来，全家又是大吵一顿。那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虽然很快就要临盆，但我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娘家。他那种满脸的怨恨、把家人当做他私人财产一样监视的做法，我真的无法忍受。

那天傍晚，我拿起衣服就要回家。然而却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们，他们牵着我的手，要我原谅老头的做法，刚刚回来几个月还不适应，是难为了。我竟然没有办法挣脱他们的挽留。只晓得，孩子在肚子里动个不停。为了孩子，我们只能忍受着老头子所有的为难。那些时间里，我们哪里也不去，母亲也深深的受了伤。她嫁到张家这么几十年里，没有一天不苦，然而到老了却如此凄惨。那些日子里，我们都盼望孩子快点出生，也许新添人丁，才会让这个家安宁几分。

很快孩子就要出来了。医院自然生了三天，没有生出来，胎盘鉴定都找不到胎儿心跳了。我们急坏了，先生要求立刻剖腹。于是我两次忍受了人世间最疼的痛，才生下儿子。在医院待了八天后，医院回到家。回到家时，打开房门一股扑鼻的霉味迎面而来。看样子老头子又是七八天把门守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他在担心着什么。但看到我们回去，他竟颤颤巍巍来到楼上递给我一个红包，对着我手里的孩子嘟囔道：“喊爷爷，喊爷爷！”看着他的样子，脸上露出那样神圣的笑容，我真的不想多瞧。刚出来的孩子，能叫你爷爷？看着他又颤颤巍巍走下楼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天下太平。风起云涌的生活在他的故意刁难和神经质的怀疑下再次迎面扑来。我到娘家坐完月子回来的第一个月，家里用了95度电，老头这下不高兴了。吃饭时，他戚戚地说：“怎么要用果多度电，盘古开天地起，我屋里就冒用过果多度电（用方言说的）......”

他的话句句刺进我的耳朵，本来经历了很多，工作又一直没有着落，回来半年了天天吵架，如果以前是为了孩子忍着，那现在一天都不能忍。心直口快而又稚嫩的我，第一次那样强烈地反抗着这憋屈的生活。没想到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十年里母亲在他手中如私人物件一般听话，而进来个儿媳妇和只老虎一样凶？他也不怕邪，竟然搬张凳子，坐在阶级上，双手抱在胸前数落起我的不是起来。任凭我怎样解释，他反正耳朵听不见，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感觉。

那天我真的气疯了。我跑上前去狠狠地和他打了一架。并且大声地告诉他：“我要把你杀噶，不懂道理，不通人情的老家伙！”当时他们家来了很多的族人，看着我发狂的样子，根本不敢想象，一个女的发起疯来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在那次，这个老头真的被征服了。在他看来女的应该都要像母亲一样逆来顺受，也许从来没有想到过，女的也可以这样泼辣，面对问题时，竟可以这样毫不留情的处理问题，并且毫不在乎他的高龄。总之那次以后，老头再也不敢惹我了。无论我到哪里，无论买多少东西，家里不管是今天吃肉也好，明天杀鸡也罢，从此不再过问。

有一天他坐在我对面，和我聊天，说他的故论。我对他开玩笑说：“牙牙，在这个家里，你最好哄着我，只有我不讨厌你，你才会有好日子过！”他看着我半天都没有再聊起他的故论来。从此以后，日子对我来说太平了很多。虽然对于母亲来说，他更加紧逼，甚至怀疑得让人窒息，但是却从不过问我的事情。也许在他看来，还是不要惹我的好，这么不怕场火的姑娘！还算老头有自知之明。

后来随着我找到工作，先生的工作安排下来，我们就离开小镇到了宁城居住。远离老人的世界，显得清净而平和，我们安安稳稳地过了好几年生活。直到儿子三岁那年，我们要上班，儿子要上幼儿园，没有人带孩子，只能从家里把母亲接来给我们带孩子。没想到，从此老头也踏上了不再安宁的生活之路。

在老头眼中，这个小他18岁的老婆，还是当年才入他家时那般如花似玉。其实他不晓得，母亲任劳任怨一生，不管是爱也好、忍受也罢，老头是她的命根子。正因为这样，母亲第一次这样长久的要离开老头去带孙孙。老头是坚决不肯，但又万般无奈。80多岁才做爷爷，他何尝不愿意为自己的孙子做点牺牲呢？从此，老头每天独守着小镇的房子。

每次回到小镇的家，我的邻居们就告诉我：“波波，你屋里癫子牙，只要看到你娘去宁乡就急得团团转，不管是下雨，还是晴天毒太阳，总是一圈一圈地，要么打把伞，要么戴顶斗笠，围着这个塘子转来转去。好几个刮风下雨的夜晚，总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外面找来找去。我们都要他回去，可是只要我们开口，他老人家就骂我们，怪我们把他婆婆子骗走了。唉，望着他也觉得造孽呢！”

从邻居们口中，我隐隐感觉到老头那种近乎执拗的深情。我不知道这个世间什么叫做望穿秋水，我也不知道那些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这老头是怎样蹒跚着寻找远方的背影的。母亲也不止一次地和我说，每次老头送她上车时，总是一步步紧跟在母亲的后面，既不帮母亲提东西，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母亲，头弯到地上去了。当母亲上车后，还可以看到老头久久地站在公路旁，眼巴巴地看着车子驶向城里儿子家的方向。

我不敢想象，老头是怎样失望地转身回家，我也不能想象回到家里，看到满屋的寂寥，老头是怎样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的？我只知道，我和先生自私地工作着，连带儿子都需要老人帮忙，更可恨的是，我们尽管努力，还是让父母在老年时忍受如此冰凉的分居。我想起老头坐在车路边上望着车来车往的人们，肯定觉得世界为什么如此孤独，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明白他的内心？

也许是因为歉疚吧，我和先生尽量在我放月假的时候带孩子和母亲回家与老头团聚。每次回家，我都看到老头搬张小板凳坐在公路对面的邻居家，不和任何人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车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好几次，我牵着儿子的手走到他的跟前，他抬起迷茫的眼睛，满脸木然地问：“你是哪个”时，我的喉咙瞬间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一样，哽咽难言，嘱咐乐乐大声叫“爷爷”。直到认清楚是我们时，他那脸上才展现菊花般的笑容。

每次我都伸出手，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儿子，大声对他说：“牙牙，跟我回去，我是波妹子嘞。”这时的他，总是像乐乐一样，乖乖地被我牵着，直到走到家门口才放开我的手。看到我们回来了，他就开始和我叨叨，要我监视母亲，要我站在他的那边，不能让母亲干坏事。每次听他叨叨，内心少有的柔和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他那不知悔改的表现深深刺痛，真是可气又可恨。虽然每次放假都急着回家，但看到他几年里总是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每次回家前的心心念念，总是被赶去上班时的怨声载道所代替。唉，那时的我和先生，真的是矛盾之极！

时光易逝，我们知道岁月对于老头来说越来越残酷。因为他以前脸上的红润，渐渐被一种衰老和沧桑所代替。有次，我自己的父亲路过小镇，见了老头后，立刻命令我和先生回娘家一趟。他郑重地对我们说：“女儿，你公公这段时间沧桑了很多，你们回去和婆婆商量，必须要有人回来伺候他。为人子女不懂感恩，让他一个老人在风风雨雨中担惊受怕，最是不孝！”

我们被我爸爸的言辞吓住了，没有想到，我们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生存，终于换来了物质上的某种回报时，还是忽略了老头真正的感受。回到家我们就和母亲商量，母亲放不下孙孙，于是我们商量，下个学期把儿子转到小区的幼儿园，母亲回去守候老头，但离寒假只有十几天了，过完这些天就好了。我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然而老天却没有让我们得意好久......

1月25日，我们接到噩耗，老头95岁高龄的姐姐逝世。我俩急急忙忙赶回小镇去奔丧。老头看到我们回来了，还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个消息，还叮嘱我们去做孝子。1月26日，送完老姑姑最后一程。我们回到了小镇的家里。吃过晚饭，我们商量回宁城。可是看到老头好像有点感冒。于是我决定留下来陪陪他。

1月27日中午，我们发现老头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也不搬小板凳出去了。我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烫。我和母亲商量喊小镇著名郎中来看看。郎中来了，但他什么都没带来，出诊箱都没背，把了下老头的脉，就随手拿着我看书的红笔开单子。当时我心里一紧，这么德高望重的郎中竟然拿我的红笔开药单，这对于我来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毕竟不能太迷信。母亲连忙上药店抓药去了。我想，吃完药，要老头躺一会儿，明儿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应该会好的。于是我拿着书开始一边烤火一边啃起来。

老头就坐在我的对面。突然用沙哑的喉咙说：“波妹子，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个省吗？”我一听，这好，老头还有精神说他那些古今奇谈，不搞完个上下五千年的论坛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且装作听吧。可是接下来他竟然话锋一转：“你做老师不容易！从宁乡调到流沙河，从此两个人就分开了，这不是最好的安排。你要努力，但你也要想办法打通人情关系。我喂了几只鸡，现在都有七八斤重了，不生蛋了，你提着去教育局找找领导，要上面的人通融通融。自古以来政令就是上令下达，要把你调到城里，这样才能对家里更好。以后带小乐时要注意安全，他长大了会要比他爸爸更有出息，远离水、远离火，好好的带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只有我才是真正对儿子好！”

我开始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天天糊里糊涂的老头子，竟然能有这么高深的理论。我看着他模糊的眼睛，虽然早就昏花，可是他灼射在我脸上的光芒竟是那样的坚定。顿时让我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我正准备再细细听下去，老头却把头深深地埋到胸前，不再肯多说一句。接下来吃中饭了，老头不肯吃，老是强调自己吃过了。

晚上，我有个朋友到家里来了。老头本来坐在火炉边好好的，突然起身来插插头，可是电火炉插头本来就插好了，接着又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摸索起来，把自己身上的钥匙藏到母亲房间里的柜子里，还一个劲地对母亲喊：“你在我的房间里坐着干什么，还不出去？”

母亲显然看出老头已经糊涂了，硬要牵着他回他自己的房间。可老头坚决不肯，没办法母亲只能让他坐在凉床上。不一会儿我的朋友就走了。我送了朋友出去，回来时拉着老头的手问：牙牙，你还认得我不？”“你是波妹子了，怎么不认得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上竟然是坚定而骄傲的表情。说完不多久，老头就自个儿摸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上床睡觉去了。我们也不在意。

“波啊，妹子啊，起来咯，你牙牙冒看见哒！”第二天五点多，我就被母亲叫醒，我一翻身，想到，合着老头还可以到外面去转，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快来咯，快来咯！”

这次我立刻下床，跑到老头房间一看没人，原来老头晚上上厕所时摸索着走到了洗澡室，竟然不能摸索出来了，就在洗澡室的桶子上蹲坐着。等到母亲发现时，应该在那坐着有一个小时了。只见老头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抱在自己的胸前，嘴里大声的呻吟着，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体就只剩下皮包骨头，蜷缩在那个角落，双眼紧闭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我和母亲连忙把他抬回床上，可他还是紧紧提着自己的湿裤子，母亲要帮他换裤子，硬是没有换成。白天一天，老头都没有起床，大批的亲人、邻居都来看他，但都被老头骂出去：“揭开我的被子干什么，我冷！！！”

老头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母亲熬了点粥，呼唤他起床，想喂点粥给他喝，可是只喝下去了三口，接着又喂了三口水，老头就拒绝再吃，总说会把他的床弄脏。晚上先生从长沙开完会赶回家，进房间喊了一声：“牙牙，牙牙！”老头才睁开他的眼睛。9点25分时，先生去床前喊：“牙牙，解手不。”老头低声回答：“好吧！”于是先生抱着瘦骨嶙峋的老头上完厕所，就在上床的那一刹那，先生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我立刻奔进房间：“快点喊，快点喊，”我叫道！

我、姐姐、小乐、先生和母亲都大声呼喊起来，然而气若游丝的父亲，这次再没有呻吟，最后一丝气息也随着我们的呼喊声一起高飞！看着直挺挺的父亲，看着瘦骨嶙峋的老人家，一股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一生孤苦的父亲，一生倔强的父亲、一生不被别人所理解的父亲，一生坚守着自己亲人的父亲，一生只为儿女的父亲，从此与我们阴阳相隔......

接下来的几天，父亲躺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我们却在锣鼓喧天中度过。当道士端着饭菜到我们面前，要我们在他灵前敬饭的那刻，我哭得死去活来。想起昨天中午他还和我坐在一起说话，一起吃饭，可今天却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我们跪在他面前这样一口饭、一口酒地撒在地上，真的心如刀割。太快了，快得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讨厌的老头就永远回不来了。我还有好多的理想，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想要带他到我城里的家去看看；我想告诉他我是多么努力的工作；我想要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小孙孙长大，我想告诉他我懂他、知道他孤独难熬，从今以后母亲再也不用去城里带乐乐；我还想告诉他我会珍惜这来得并不容易的一切......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喧闹的几天里，我跪进跪出，左右磕头。当众人抬着老头送进灵车的那一刹那，在轰天的鞭炮声中，我拼命地呼喊：“牙牙！牙牙！！”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也没有阻挡住老头的匆匆脚步。当先生双手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明白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失去了一个最爱我的人！

整理父亲遗物时，母亲拿出一把百元钞票和一张定期存款单。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老头会留下钱来。因为只有我和姐姐偶尔拿几百元给他，生活上他什么也不要做，所以一般都给钱给了母亲。可是定期存款单上，却赫赫地写着“捌仟元整，年6月到年6月”，加上那一把百元钞票共有一万三千元整。看着父亲留下的这些存款，先生豪头大哭。而我却在深深深深地自责。那刻我想我经历的生产之痛，应该也远远不及那份强烈的后悔之痛吧。

颤颤巍巍的老人，多少次坐在车路旁被人唾骂，多少次风里雨里寻找他的亲人，多少次乘兴而出扫兴而归，多少次渴望热茶热饭儿孙绕膝，多少次踩湿自己的双脚、多少次淋湿自己的背心，多少次冻得瑟瑟发抖，多少次又晒得皮开肉绽......而那时候的我们，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如果说我进这个家门还只有八年，可能对父亲的感情还不是那样深刻。然而我却知道这个近乎癫狂的老头却是用自己固执的心坚守着自己的亲人。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总是要向各方神灵祷告。首先祷告的总是：“企天地诸方神灵，保佑我的儿媳妇工作顺利，身体健康！”接下来才是儿子和孙子。每次家里出现纷争，母亲无可奈何时总告诉他：“是波妹子做的主。”时他就耷拉下脑袋算是默许。每次见到我回家大声呼喊他，他总是摆着那副满脸菊花般的笑容望着我说：“回来了？”每次过年过节我塞钱到他手上时，他都要说一句：“又给我钱啊，我就只晓得收着。”每次回到家时，他总是嘱咐我床底下有鸡蛋，菜园里有青菜。每次吃不完的剩饭剩菜要倒掉时，他总是一百个不愿意并总在下一餐一个人慢慢地吃完......

我不知道我老的时候有没有他那么坚强的意志，会不会有他那么倔强的劲头，然而在这八年时间里，我却时时刻刻挂牵着他。恼过恨过，然而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是深深的愧疚与浓浓的思念......

今年清明节前，我们仨长跪在父亲的坟前磕头，帮他把碑上的塑料纸小心翼翼地撕掉，告诉乐乐，这里长眠着一位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人。是他的爷爷，更是他一辈子最值得尊敬与回忆的人！

“山前山后是青草，尽日出门还掩门。每思骨肉在天畔，来看野翁怜子孙。”老头，你走了快半年了，你走后的那天，人们才恍然大悟，你的执着、你的坚守、你的存折、你的付出，甚至你的一元医药费都不浪费的作风，让所有爱我们的人都惊叹，你这个老头正如你自己对我说的一般：“全是为了儿子。”和你一起生活的几年里，我在你面前淘气，如此不喜欢你，甚至曾经在你面前飞扬跋扈，那都是那时的我真的不了解你！

岁月悠悠，子欲养而亲不待，飞逝的时光让我深深体会到我的不该，我的错误。我奢望不了时光的倒流，我在梦中几次见到您老老实实的样子，对我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是不是还在替我的工作着急？父亲，放心的走吧，我不知道有没有天堂，但您坎坷一生，小心翼翼而又孤苦一生，上帝肯定安排了最好的院落给你。

以前逢年过节或者是每个周五，我最想要去的地方就是小镇的家，然而自从你走后母亲便也随我们住到城里。于是每次匆匆经过小镇，我都没有回去的想法了。因为推开门，只有孤独和人去楼空的落寞和心酸，我终于明白了你在如此多个狂风暴雨的日子还要出去寻找家人，因为那种深入骨髓的清净真的让人时刻战栗！父亲，没有的你的日子，竟然如此难以适应！

农历七月中旬就要来临，您一次次托梦而来，是不是也在牵挂着我们？我们不敢说是为了孝敬，但却也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在那四天时间里，我们会准备好饭菜，筹备好天堂的生活用品，那时再接您再回来。尚飨！

您之儿媳含泪敬上

ps：所有言语也表达不出为人子女不孝的表现和欲养不待的后悔之情！

转载请注明：http://www.mmkcc.com/lzhl/436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