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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每天在地下5000米打炮的男人,写出
好报原创作品,作者:忆江南
报大人推荐如果他不会写诗,
我们将很难看到世界隐秘的另一面,
他通过写诗,
得以逃离卑微苦难的生活。
写诗的最大意义也在于此。
因此,他是个真正的诗人。
至于写诗给他带来的今日的些许改变,
也许值得庆幸,
但,却不是本文想强调的。
我想说:写诗吧,无论生活如何,
都保持一颗诗人的心灵,
用诗歌赞美,或反抗生活。
他1.85米的身高,体质健硕。
在奔五的年纪,还是可见他曾经的英气俊朗。
他是西北汉,也是爆破工。
他还是:底层诗人。
没有学术派的云山雾罩,
诗歌直接从口语中提炼而出,
却有怦击人心的力量。
年,他,陈年喜,喜结良缘,
妻子是小他四岁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
新婚之夜,
他写下一首后来感动无数人的诗篇:
《爱人》。
我水银一样纯净的爱人
今夜,我放马南山,绕开死亡
在白雪之上,为你写下绝世的诗行
……爱人啊,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刀子和灯盏。
夫妻俩为连翘树除草
▼
年,纪录片《我的诗篇》导演秦晓宇在他家拍摄,
看到结婚相框边角有一张已经浸漶发黄的日历,
依然清晰可辩的《爱人》,
让他流下眼泪,几欲失控。
时光回到年,
贾平凹的《浮燥》在中国文坛名声大震,
那一年,与贾平凹老家不足百里的桃坪镇金湾村,
17岁的少年陈年喜,心里亮了。
“他靠那个吃饭,我们也能靠那个吃饭。”
那年他从县城高中毕业,
怀揣诗歌梦想,回到至今交通不便的山沟老家,
从此一边耕作一边写诗。
22岁时的陈年喜,诗歌梦正醋
▼
?
受当木匠、会讲三国,会吼秦腔的父亲影响,
陈年喜自小热爱诗歌。
他崇尚父亲的哲学:“活着,就是一吼。”
回家后的几年间,他写下了四五百首诗行,
其中一百多首陆续发表在全国大小期刊上。
一个诗刊编辑在信中告诉他:
“以我的判断,
你的诗歌在全国诗人中至少排前名。”
可是,年,两首诗40元稿费,
只够给儿子换来两袋奶粉。
他认识到,
贫瘠的土地,改变不了父辈旧辙,
写诗更无力支撑生活。
父母年老,幼子待哺,
走出大山,担起家庭重担,
不可推卸,也刻不容缓。
年轻时陈年喜和友人在一起
▼
儿子一岁多的那个冬夜,
他随老乡来到河南灵宝一座矿山,
那里的金矿上,缺一个架子车工,
从此,他踏上比家乡更荒凉的矿山生涯。
?好在他对岩层属性有近乎天然的认知与体悟,
没几年就自学成才,成了一位技艺娴熟的爆破工,
这是一种稀缺的技术工种,
因此他的收入高过同时期出道的其他工友。
矿山的工地
▼
此后整十年,他游牧于全国各地的矿山。
北大中文博士刘丽朵,
将陈年喜所有的诗篇打印出来,
对他的足迹与诗歌进行推理与考论,
总结他诗中曾到过的地点有:
新疆的乌鲁木齐,鄯善,吐鲁番,高昌;
关东的沈阳,抚顺;
山西的临汾;
青海西宁塔尔寺;
甘肃的兰州、两当;
陕西的延安,秦东镇(华阴),潼关,户县;
的金山岭长城,湖北的襄阳,汉江;
河南的三门峡;
西藏的纳木错湖;
还有不知位于何处的黄泥堡,
李庄,五峰山,七里坪……
简陋的工棚
▼
陈年喜的巷道爆破工种是公认的高危行业,
作业环境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恶劣。
“如果不是亲历,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矿洞的模样,
它高不过一米七八,宽不过一米四五。
而深度则长达千米万米,
内部布满了子洞,天井,斜井,空采场,
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十多年来,
他目送不少工友的伤残与死亡,
也多次经历惊险的透水与塌方,
身边的工友在不停地变换,
只有炸药没变。
陈年喜和他的同伴们,在暗无在日的危险地带讨生活
▼
一首《意思》的诗,
就是陈年喜爆破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们三个:老陈、老李、小宋
分别来自陕西、四川、山东
我们都是爆破工
走到一起
不是义气相投
也并非什么缘分
我们每天
打眼、装药、爆破、吃饭、睡觉
感觉活得没一点意思
每三天一顿的红烧肉和每天一次的爆破声
就成了我们生活最大的意思
有一回
我们喝高了
小宋唱起了山东大鼓
粗喉亢壮,鼓声铿锵
在古老的戏典里
做了一回武松
老李突然哭了
他说对不起小芹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
他笑着说
人一辈子有了一回爱情
就不穷了
我最后吼起了秦腔《铡美案》
一生气
我把陈世美的小老婆也铡了
事后,我们都说
这酒,喝出了大半辈子没有的意思
前年
小宋查出了矽肺病
走的那天
他老婆用他最后一月工资
请来了镇上最好的乐队
让英雄武二哥美美送了一程
去年
老李让顶石拿走了一条腿
成都的麻将摊上
从此多了一只
独立的鹤子
如今,我还在矿山
打眼、装药、爆破、吃饭、睡觉
新来的两个助手是两位童工
他们的时尚词和掌上游戏
没一点意思
每天的红烧肉和炮声
也早已没了意思
我不知道,这后半辈子
还能不能找到点
活着的意思
东风吹起来了
意思一茬茬吹来了
意思一茬茬吹走了
吹着,吹着
都吹成了烟尘
陈年喜在工地旁朗诵《意思》
▼
逢山开洞,米、0米、米……
深入地下的巷道险象环生,
他要一直往前,炸出矿老板的金光大道,
也炸出他一家人的立锥之地。
整天与他作伴的是
空气压缩机、风钻、炸药、以及各种岩层。
他要凭借累积的经验判断岩石属性,
再结合力学结构准确无误的计算炸药用量与爆破点,
老板只提供设备,
炸药等材料费用都由炮工自己承担,
报酬则按进度计算。
炮工技艺的优劣直接决定工期与老板的成本,
还有跟在后面干活的渣工收入,
因此,大家都愿意跟技术高超的炮工合作。
“我一辈子干的最好的是打眼,这真的需要很多灵性。”
几千米的巷道内水雾蒸腾,
温度高达四五十度,噪音足有分贝。
陈年喜要在狭小的面积上,
打一组8—10个间隔不足一指、深达2.7米的炮眼,
直进直出,不能走形。
一个爆破面需要三组炮眼,
才能炸出一段完整的巷洞。
在阿勒泰一个近万米的巷洞内,
温度高达50度,
里面作业工人直接赤身裸体,无法穿衣服。
一个班下来,十公升的水壶要喝三壶水。
出洞以后耳朵是聋的,两小时之后才慢慢恢复听力。
为了节省成本,
老板把本应米长的起爆线缩减到50米,
“冲击波气浪传来,震耳欲聋,
像没穿衣服一样全身发抖。”
由于多支开矿队在同一座山脉作业,
其他地方爆破引起的塌方同样致命。
这些生死险象更多取决于经验判断,
而慢性病的侵蚀却几乎不可避免。
我拔开大地的腹腔
取出过金银锡铁镍铜
……一些副产我留下了
一点尘肺半身风湿疼
陈年喜也不例外,
因为常年在潮湿的巷道弯腰作业,
他的颈椎必须手术,否则将致瘫痪;
他的右耳听力几近失聪。
更为可怕的是,除了这些看见或看不见的危险,
矿工还有可能死于氰化钠中毒。
凡有矿石资源的地方,就有堆浸的浸池。
将矿石粉碎,掺以氰化钠,过氧化钙等化学药剂,
再注入水,
一星期就能从流出来的毒液中,
提炼出高纯度的黄金或白银。
堆浸过的土地寸草不生,
巨大的气味苍蝇也不敢落脚。
而堆浸的成本极低,
一吨矿石所需药剂不过四五十元,
矿山的浸堆如天空星罗。
一头牛喝过浸堆流出的水,
只一眨眼,就直挺挺倒下,死不瞑目。
两年前的冬天,
陈年喜在河南内乡的一个银矿连续作业四个月。
一天刚下班就接到弟弟的电话,
医院查出食道癌,已是晚期。
那一刻疲惫与痛苦一起袭来,
陈年喜几近崩溃。
前有不能抽身的矿地,后有不能尽孝的母亲,
他感觉自已正被生活撕裂,
那晚在很短的时间内,
他创作了后来被认为是其代表作的《炸裂志》:
早晨起来头像炸裂一样疼
这是大机器的额外馈赠
不是钢铁的错
是神经老了脆弱不堪
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
它坚硬铉黑
有风镐的锐角
石头碰一碰就会流血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
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他们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在他们床前
我岩石一样轰地炸裂一地。
在工人诗会上,陈年喜朗诵《炸裂志》
▼
“我写,
是因我对这个人世有话要说,
而诗歌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方式。”
就像工友用抽烟喝酒打发洞外的寂寞,
而他只是写诗。
通过手机一字一句敲打出来的几百首诗歌,
他都贮藏于博客。
在与世隔绝的荒山一呆数月,
手机时常没有信号,
他就将博客委托一个朋友帮忙打理。
陈年喜的诗如其人,是铁汉与柔情的矛盾体。
他是呼呼生风铁骨铮铮的矿山爆破工,
也是敏感深情诗卷满腹的读书人;
他写喷薄而出的《炸裂志》,
也写柔情深重的《爱人》;
“打的巷道越深,距离光明就越远。”
因此诗如烈酒,?酝酿日月,
化解地下几千米的恐惧与枯燥。
他写家乡,
写商山脚下微小的亲人,
更是深情缠绵:
陈年喜坐在老家的门口
▼
她弯腰提水
她伸手摘茶
她碎花的布衫
加重了陕南的晚霞……
爱人,今夜
我熄灭大火投身灰烬
今夜
秋风吹起我白发三千
根根都是通你的天路
牵你的紫藤……
儿子
其实你的母亲就是一株玉米
生以苞米又还以苞米
带走的仅仅是一根
空空的桔杆……
陈年喜和读高中的儿子在一起
▼
父亲,我越来越像你了
只有头发还有区别
只有头发把我们分成了父子
父亲,冬天已至大地空空
一场纷飞的大雪/
覆盖了我眼前的星辰……
几年后陈年喜参加四川卫视的《诗歌之王》,
与歌星罗中旭结为对子。
当主持人问他为什么选择写徐志摩时,
他说他想起那年自己要做一个非常凶险的颈椎手术,
他瘦小的妻子就坐在床尾守护,
当看到他脚上的袜子破了个洞时,
妻子的目光满是痛惜悲悯,
并起身找来针钱给他缝补。
最后低头轻轻咬断那根棉线时,
他想起了徐志摩的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的娇羞。”
说到此时陈年喜语出哽咽,
他说当时他就想,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
值得他一生呵护……
陈年喜全家福
▼
这个商山脚下小小的爱人,
是他诗中唯一的女人。
陈年喜常年在外的日子里,
她的操劳可想而知。
因此他一生为她写诗,
一生都在不吝地表白爱意:
我爱你
像身体热爱疲倦
风雪吹打江山
这些上传到博客的诗篇很快引起读者共鸣,
一个叫秦晓宇的青年诗人兼诗歌评论家,
给陈年喜发纸条说:
“我们要编辑一本当代《工人诗典》,
你的诗歌很优美,我非常喜欢,
请你整理一组发来,我们将编入这本诗典。”
陈年喜的发现者秦晓宇
▼
工地繁忙,
起初陈年喜并没有当一回事,
在对方的再三催促下,他整理了十来首发过去。
没想到就是这组诗让秦晓宇深深震撼与感动,
并由此产生一个大胆的创意:
他要以不同领域的底层打工诗人为原型,
拍摄一部纪录片,
反映他们的生存状态与内心世界,
陈年喜将是纪录片的主角之一。
陈年喜被人称为“打工诗人”“底层诗人”
▼
生存压力依然是陈年喜头顶的巨石,
他的父亲半身不遂,
母亲食道癌,
妻子甲状腺瘤,
儿子在县城上高中。
诗歌只是他精神寄托的载体,
他并不指望带来什么实际的利益,
因此无心参与。
陈年喜和父母亲在一起
▼
年关将近,大雪封山,
他的心思更多在讨要工钱,
一家人指望着他过年。
面对北京秦晓宇的的电话与短信,
他索性关了手机。
最后执著的秦晓宇,
通过朋友联系到丹凤县委宣传部,
再联系乡上、村上,最后找到他哥哥,
终于再次取得联系。
年2月,陈年喜和全国十几位工人诗人一起,
参加了工人诗歌朗诵会,
一时间反响巨烈。
他的《炸裂志》《意思》《给父亲理发》在网络上流传开来。
三月,他参加了《鲁豫有约》关于底层诗歌的采访;
六月参加《我的诗篇》纪录片首映礼;
九月,亲自送走一生多难的父亲,
十一月开始,录制四川卫视的《诗歌之王》……
他的一首诗作为《我的诗篇》辞条附文,
被收入《大不列颠辞典》;
另一首诗则被采用为人大某年级期考试题。
崔永元出席《我的诗篇》华东师范大学的首映式,开播现场版“小崔说电影”。
▼
今年的11月8号,
他将随《我的诗篇》创作组前往美国纽约歌伦比亚大学演讲。
纪录片《我的诗篇》已经获得第十八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
同时入围台湾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和荷兰IDFA大奖最佳新晋导演单元。
眼下正在跟全世界最顶级的纪录片角逐奥斯卡桂冠。
然而年在国内发行后,这部纪录片却几乎没有影院上映。
只能通过企业包场或众筹的形式走进影院。
在一切以利益为出发点的时代,
没有多少人愿意静下来看诗歌,
因此诗人是孤独的,
底层诗人更是。
陈年喜在电视节目上朗诵自己的诗篇
▼
问起陈年喜今后的打算,他说依然迷茫。
正如在《我的诗篇》首映式上,
有观众向导演秦晓宇提问:
“这些底层诗人的命运会因为写诗而发生改变吗?”
秦晓宇的回答是:
“没有改变。
诗歌在这个时代不太可能带来收益,
也不太可能改变他们的处境。”
陈年喜目前在摄制组有一份收入,
已经成为朋友的秦晓宇希望能将他留在身边做助理,
因为颈椎做过手术,矿洞肯定是回不去了,
是继续留京还是回到家乡?
因此片子结束后,陈年喜面临选择。
纪录片《我的诗篇》首映式
▼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
诗歌带给陈年喜的改变。
他从地下五千米的矿洞,
一举跨出国门,
步入世界一流的大学演讲,
这种际遇不是人人能有的;他也因写诗脱离早已内心抗拒的爆破生涯,
通过媒体走进大众视线;
他还因写诗收获全新的体验与收益,
维持目前的的家庭开支,
更重要的是:
他让很多人看到底层民工的现实生活与内心世界,
从而改变看法,早期白癜风的症状图片哪家医院白癜风好治